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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為什么?”

    敖舒意隱隱約約地聽到,在那枚九龍捧日永鎮山河璽中,在人道的洪流里,有這樣的對話在發生。

    “姬鳳洲,你需要承擔責任!”

    “不管怎么說,長河龍君對現世也是有貢獻的。祂為什么反,是不是可以避免,此事總該有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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該有個交代。”

    “姬鳳洲,你那天跟老龍君在天京城,究竟聊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們現在說這些話,哈!朕能與祂說什么!無非維穩的默契!中央帝國擔其責,這種事情不該朕做么?”

    “敖舒意只會遵從內心,不會被其它事情影響,也沒誰能真正壓迫祂——祂跟敖劫溝通過嗎?是不是本來打算在神霄戰爭期間反叛?”

    “說起來,祂選擇在今天反叛,愚蠢得……讓人感慨。朕竟一時不知何言。”

    “當年狴犴放話要刑殺敖舒意,很有可能是烈山人皇布的局。祂大概后來是想明白了,所以生怨。”

    “你當敖舒意那時候就不知道么?但這件事情,體現的是狴犴對祂的不尊重,龍廷對祂的惡意。祂究竟有沒有做錯事,哪里重要?”

    “這些年里,祂本來有很多機會,很多更好的機會。”

    “你們相信祂說的嗎?”

    “……這不像你會問出來的問題。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,現在再說相不相信,重要嗎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敖舒意的眼睛,本來像兩顆完整的金珠子。漸而潰散成金沙,星星點點地在眼瞳里散開,最后什么也沒有了。不僅是沒有金色,連眼睛本身也在消失。

    “不是的……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都不是。跟這些都無關。我之所以站在烈山氏身邊,追隨祂戰斗,成為祂分裂水族的旗幟……因為我相信祂能創造一個萬族和平的美好世界,我相信只有祂能完成那樣偉大的理想。”

    祂本來想這么說。

    但最后只是沉默。

    這種虛無縹緲的理想……

    理想這種東西……

    誰信呢?!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中古天路在崩塌。

    現世最后一尊真龍、最后一位長河龍君,祂的不朽道軀,在潰散。

    神陸廣袤,各地不同。

    轟隆隆隆!

    本來放晴的天空,忽然下起了暴雨。

    本來驟雨連綿的地方,又一時陽光普照。

    當前正是夏季,神陸大部分地方都進入炎時……此刻卻飛雪!

    《朝蒼梧》有載——

    “超脫之死,天地無辜。晴為雨,雨為晴。夏日飛霜,天象反復。四十九日方止,復歸天常。天機亂,卦者盲。”

    也就是說,在這四十九天的時間里,過往的天象秩序完全失控,一切都變得不可揣測。天機也會變得十分混亂,無法把握,所有卦道的人,都像瞎子一般,失去以往的判斷!

    還不止如此。

    眾所周知,日有七時,曰:卯時、辰時、巳時、午時、未時、申時、酉時。

    夜有五更:一更黃昏,在戌初一刻;二更人定,在亥初三刻;三更夜半,在子時整;四更雞鳴,在丑正二刻;五更平旦,在寅正四刻。

    當然,四時分寒暑,日夜有盈縮,有時日長夜短,有時日短夜長。一晝夜一百刻,白日長則六十刻,短則四十刻,并不恒定。

    但通常都是如此“七時五更”。

    可在超脫死后的四十九天里,并非如此。

    如《朝蒼梧》所云:此后四十九日,日斬為四,夜三時。夜斬為三,日二更。又稱“日月斬衰”!

    也就說,在接下來的四十九天里。白天的辰時、午時、申時,會變成黑夜,白天也就被“斬”為四段,只能見于卯時、巳時、未時、酉時。夜晚的第二更和第四更,會變成白天,夜晚也就被“斬”為三段,只能見于第一更、第三更,第五更。

    在接下來的四十九天里,日夜反復交錯,天象變幻不定。整個現世都將迎來一段“無序”的時間,如何使百姓安定度過,將是接下來各國的考題。

    現世已經太久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,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應對的經驗。至少道歷新啟以來,這還是第一尊隕落的超脫。

    悲乎哉!日月斬衰!

    在六尊霸國天子的合力下,九龍捧日永鎮山河璽,將被長河九鎮與觀河臺所鉗制的長河龍君,砸落超脫境界,砸成肉泥,碾成為微塵,最后連微塵也不剩,徹底歸于源海。

    祂本已超脫一切而存在,不死不滅,證就永恒。最后又自己,涉回苦海。

    或者說,祂從來不曾真正離開過,算不得真超脫。

    大約祂已經超脫了一切現實意義,但沒能超脫自己的心。祂所求太大,而現實太沉重。祂所追求的,是超脫都做不到的事情!

    這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尊,杵在那里被活生生打死的超脫。

    昔者風后抱樹,尚且是在戰斗中死。

    而祂今日,幾乎并無反抗。

    或許祂并不是死在今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滄海之上,漫天飄金沙。

    像是金色的霧靄,垂下阻隔兩世的簾,當然不僅僅是擋住視線。

    中古與現世之間的聯系,已經重新恢復為奔流不息的歲月的河。那架在歲月長河上的“橋”,也跌落于時光滔滔!

    長河龍君徹底死去,中古天路也徹底崩潰了。

    近海與滄海,再次絕交通。

    在晦云沉雨、天崩地裂的滄海,那橫亙在海面上、有如山脈綿延的恐怖龍軀,仿佛蘇醒了一般,在純粹的吞噬所有的黑色里,流動幽幽的光。那雙血色太陽般的龍眸中,那不斷旋轉無限深邃的幽暗漩渦,一霎竟沉沒。

    東海龍王敖劫,本來已在毀滅滄海,在與靈宸真君爭奪末劫之力,要將海族精銳送往歸墟……

    這一霎拔身出海,仰天而吼:“活捉于闕!留下季祚!”

    定極而動,絕死后生。

    整個滄海,狂瀾都停了一瞬。那滄海深處迷霧中的焰光,在一霎劇烈的跳躍后,徹底黯滅!在過去那些時光里,關于“殺死滄海”的布置,被敖劫強行毀棄。通往歸墟的道路,被他推回世界盡處——他中止了殺死滄海的過程!

    這個過程短時間內不可再重來,但他已經做出了決定。

    繞身而流的末劫之力,又一道一道的散開,回返天海。成為糧食,成為草木,成為有靈之質,修復這瘡痍的世界。

    滄海的主君,在這個時候,詔令諸海,發起對景國勢力的進攻!

    但凡有一丁點希望,誰愿意離開家園?

    滄海雖然貧瘠,可也在這數十萬年的時間里,擁抱了海族,予海族以繁衍之地。

    敖劫眼中的漩渦消失了,天海之間,卻有一個個巨大的漩渦出現。有別于懸固在海中、幽黑色的吞噬一切的永暗漩渦,這些漩渦都是深藍色,且豎立在空中,如同門戶一般。只能在正面看得清楚,反面去看,卻是看不見。

    此即“墟落之門”!

    這是敖劫所獨創的法術,從未顯于人前,配合歸墟世界而使用——在殺死滄海的過程里,他所要送往歸墟的海族精銳便藏于此門中。

    此等法術當然只能使用一次,再有下次,就一定會被捕捉痕跡。

    永遠不要有下一次了……

    因為世上已無那斷脊的河犬!

    自那深藍色的墟落之門里,踏出一個金冠華袍的男子。他并非孤身,隨他一起沖出墟落之門的,是一個個身高九丈的海族巨漢,個個身穿重甲,仿佛移動的鋼鐵堡壘,鋼甲上還纂刻了復雜的法術銘文。

    這些戰士,一手握持高墻般的巨盾,一手提著鐵刺森森的狼牙棒,那么排山倒海地走出來,活脫脫殺戮的兵器!

    此即大獄皇主仲熹,和他率之縱橫滄海的絕對精銳,青鼎之軍!

    他的血裔、海族青年名將鰲黃鐘,都有一支“伐世”軍。他這等一路征戰起來的皇主,麾下軍隊更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。

    這支軍隊以“青鼎”為名。一是說此鼎有青天之重,他能擔此鼎,能用此軍,能用之定八荒。再者,滄海之上,難見青天,常常陰云不去。他用此名,自然也有討伐人族,回歸神陸的意思在。

    滄海資源貧瘠,在戰爭兵器的選擇上,向來是以培育海獸為主。這支軍隊裝備如此精良,幾乎能跟人族的天下強軍相比,足見他在這支軍隊上所花費的心血。

    在滄海惡劣的環境里,海族早就產生了畸變。

    且是百種千屬,不同的形態。因為海主本相的共同演進,也因為身在滄海的壓力,才能彼此認可,歸屬同族。

    這支軍隊的戰士,都是精挑細選,萬中取一!

    承擔最艱難的戰斗任務,挑戰最危險的海域。“非氣血極盛者,不足舉青鼎”,故有此強軍!

    “今滄海大勢,舉則轟轟烈烈死,伏則寂寂無名死,可為先者悲乎?吾當先也!”

    大獄皇主率軍而出,將金冠捏碎了!一霎卷兵煞,化成一只鋪天蓋地的鐵拳,沖出滄浪之水,打得萬里浮埃開,仿佛怒海揮拳,轟擊蒼穹!

    這是最后的沖鋒時刻,是時候驗證海族捍衛家園的決心。

    一座座“墟落之門”開啟,一尊尊海族強者,一支支海族軍隊——

    以信仰之力強聚的玄神皇主睿崇,和她的教廷衛軍“天舟近衛”;耗費巨大代價、短暫讓自己歸于巔峰的靈冥皇主無支恙,和他的“冥河水師”;無冤皇主占壽,和他所統御的“無常飛甲”;孽仙皇主俟良,和他的軍隊,“亡語者”;無當皇主淵吉,和他的軍隊“三叉神鋒”……

    漫天皆流光,諸海盡翻騰。

    萬般異象,無窮光影,皆發于天。

    這一時,整個還在搖搖欲墜、悲鳴未止的滄海,予以來襲者,千萬次的回應!

    也予敖舒意,千萬次的祭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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