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娘憂慮什么,為夫不能幫你嗎?”
她輕輕攏了攏剛穿好的外衣,眉宇間一抹淡愁如輕煙繚繞,難以散去,“思雨那孩子,近來情形著實令人揪心。而今日,我又被桃枝的婚事絆住了手腳,分身乏術。”
“我會加大人手去尋找韓家幸存者的下落,至于桃枝的婚事籌備,也大可交由他人打理,你無須如此操勞,傷了心神。”
姜念薇故作冷漠,“阿昭,我確是疲憊至極,不如你先回吧,讓我獨自靜一靜。”
這明顯是下了逐客令。
就連百里昭也對她如此態度感到意外。
或許,她心中的那股怨氣還未全然消散,百里昭只能溫言勸慰:“三娘,你好生歇息,我便不再多加打擾了。”
“嗯。”她輕聲應答,語氣中不帶絲毫波瀾。
他原想以退為進,試探她的心意,卻不料姜念薇竟如此決絕,絲毫不為所動。
百里昭只得一步三回頭,滿心的不舍與眷戀,然而直至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外,姜念薇也未曾開口挽留半句。
回到宮中,他頓覺四周一片冷清,與姜府的溫馨熱鬧形成了鮮明對比,心中不由得泛起蕭瑟之感。
一旁侍立的內侍悄無聲息地將一疊奏折捧至案前,百里昭的目光掠過這些沉甸甸的文書,眉宇間不禁染上了一抹不耐煩。奏折的內容千篇一律,皆是朝臣們懇請他廣納后宮的陳詞濫調。
孝期已滿三月之期,朝臣們的關切與急迫倒也情有可原。
他心中原已打定主意,欲直接將姜念薇冊封為后,可轉念一想,此刻立她為后,無異于將她置于風口浪尖之上,成為眾人攻擊的靶心。
這后位,非但不是眾人夢寐以求的榮耀,反倒成了一個棘手至極的燙手山芋。
他之前已經拒絕了鄭將軍,可這有什么什么用,還有錢大人的女兒,吳大人的孫女,他們無不希望將女兒送進宮來。
其中,最為棘手的,莫過于那位德高望重的吳大人,他乃是歷經三朝風雨的元老,其影響力不容小覷。
此刻,鄭長空悄無聲息地歸來,默默地在百里昭的身旁跪下,神色凝重。
“陛下,眼下的局勢錯綜復雜,或許……或許,您可以從這些女子中挑選兩位,納入后宮,以穩大局。”
百里昭輕輕嘆息:“三娘她仍在慪氣,朕實在不愿再惹她不悅。”
“陛下,您乃一國之君,肩上承載著天下的重擔,些許兒女私情,還望陛下以大局為重啊。”
百里昭心里動搖了,他想要穩固朝局。
“三娘在政事上面,一定會理解朕的,只是朕心中,過不去那道坎。”
“陛下之心,皆系于天下蒼生,社稷安危啊!”鄭長空語氣懇切。
他深知,陛下與姜姑娘情深似海,一路風雨兼程,才換得今日之局,這份情誼,重于泰山,深于滄海。
“容朕再細細思量。”
他現在關心的問題完全不是這些,而是三娘為何要如此對待自己。
難不成是有什么難言之隱,亦或者是她已經開始厭倦自己了?
一想到這里,他更是坐立不安了。
感覺真的成了三娘曾經說過的那種“戀愛腦”。
姜念薇為了躲避百里昭,讓自己更加忙碌了起來。
桃枝的婚事她一手包辦,就連桃枝也覺得小姐最近很奇怪,總是心不在焉,還喜歡將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身上。
“小姐,真的不要如此勞累了,你能送桃枝出嫁,桃枝已經非常的歡喜。”
姜念薇的心頭輕輕掠過哀愁,她輕聲回應:“是啊,你們一個個都將有屬于自己的歸宿。桃枝你即將為人婦,大哥二哥在外奔波,就連思雨也即將踏上仕途,你們各自都有了新的天地。”
“小姐肩上的擔子亦不輕呢,瞧瞧這京城里的店鋪,哪一處不是小姐親自打點?更別說您還為姑爺解決了諸多棘手之事,桃枝雖愚鈍,卻也深知小姐您的能耐非同小可!”桃枝不由露出了崇拜的眼神。
“小姐是這個世上,桃枝覺得最厲害的人了,我以小姐為榮!”
“你啊,嘴巴是越來越厲害了。”
姜念薇被她逗笑了,心中的陰霾瞬間散去不少,嘴角勾勒出一抹明媚的笑意。
“小姐笑起來,真是比花兒還美。”
“對了,我讓鋪子給你做的嫁衣,今日應該完成的差不多了,正好還需要采購一些喜點,順路去將嫁衣取回來吧!”
桃枝知道,這只是小姐的一個借口。
她是想出去逛一逛了,桃枝自然樂于奉陪。
兩人來到了喜點鋪子,準備一些送給賓客的喜糖糕點。
姜念薇平日里就喜歡吃腌漬的梅子,在鋪子里看到了,感覺都挪不動道兒了。
“瞧著便教人饞涎欲滴,老板,煩請您速速為我們包上幾兩來。”
姜念薇喃喃自語,“確實想吃了,嘴里沒味兒。”
然而,這念頭剛起,胃中卻似有一團烈火熊熊燃起,反胃的浪潮一波接一波地襲來,愈發難以平息。
她嘗試了很多種藥方,都沒有辦法,甚至是靈泉水,似乎也抑制不住這種強烈的嘔吐感。
可想而知,懷孕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。
這讓她意識到,自己已經不能百里昭時不時來到自己身邊了,早晚會被他發現異常的。
可是只要自己待在京城,他肯定就會來找自己。
不如想個法子,躲避著他。
腦海里突然出現了這樣的想法。
忽而之間,她發現不遠處竟然有人在觀察著她與桃枝。
她心中一凜,意識到這周圍,窺視的眼睛遠不止一雙。
原本以為還能回到原來姜府平淡的日子,看來她已經怕是無法如此安寧了。
還好,如今宇文隆和霜霜還在她的身邊保護她,只是今日并未他們一起跟隨而來。
姜念薇不喜歡被掌控的感覺,她低聲詢問鋪子掌柜。
“掌柜,你們這里有后門可以出去嗎?”
“自然是有的。”
“這些,這些,還有這個不要,其它的全部包起來,你讓我們從后院離開,這些東西全部送到姜府。”
掌柜的喜笑顏開,“好嘞,姑娘。”
桃枝也發現了姜念薇表情異常凝重:“小姐,發生了什么事情。”
姜念薇搖了搖頭,“我們先回去。”
從后院出來之后,她們便從小路繞回了姜府。
姜念薇這才松了一口氣,看來這段時日,她留在京城確實太危險了。
京城不似崖州那般無憂無慮。
回到院中,姜念薇便打發了院子里的丫頭婆子,看向了屋頂。
“長空,是你嗎?”
話音未落,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自屋頂躍下,穩穩地跪在了姜念薇的面前,跪了下來,
“終究還是瞞不過姑娘敏銳的雙眸。”
“你孤身前來,想來并非奉了皇上的旨意吧?”
“屬下此來,實乃自愿,陛下因您昨日之冷淡態度,心中已是愁云滿布。”鄭長空坦誠以告,字字懇切。
“你來這里,肯定不是為了說這些話,說吧,你到底想說什么?”
鄭長空躊躇一會兒,這才開口:“姑娘,陛下他是帝王,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,屬下相信,這件事您應該知道得一清二楚。”
“陛下雖然與您成親,但那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情況下發生的。”
“所以你,你是來告訴我,一切都不算數?”姜念薇反問道。
鄭長空輕嘆一聲,語氣沉重:““陛下對您之情,深沉如海,可這份深情,卻成了他身為帝王的最大羈絆。他事事以您為重,為了您,甚至不惜違背皇室傳統,拒絕納妃,這份深情厚意,實乃罕見,屬下想讓您勸說一下陛下,現在朝中的局勢,已然不是當初。”
姜念薇閉上了雙眸,明明知道這個結果早就會到來,為何還要貪戀那么一絲絲的溫暖。
“長空,我自是知道,您處處替他考慮,我也是如此,你想到的我也想到了,你速速安排一下,我想當面與陛下說清楚這件事。”
“是,屬下馬上去辦!”
百里昭還茶不思飯不想,心中還想著尋一個理由出宮。
只要能見到三娘的面容,那些煩惱就都不算什么了。
直到鄭長空來稟報:“陛下,屬下已經去見過姜姑娘了,她說想要見你。”
百里昭臉上的愁容立刻消失不見了,“快去,將朕準備好的禮物拿過來,朕要借此機會送給三娘,這些奏章,真是無趣極了。”
“是……”鄭長空的語氣里明顯帶著不忍。
但他也是思量了很久才決定去見姜念薇的。
他希望陛下是個明君,但明君往往就要犧牲掉一些什么。
姜姑娘雖然是姜衍之女,可是曾經成過親,姜衍之勢大不如前,現在只是個閑職。
若是姜念薇成為皇后,姜家肯定會成為眾臣攻擊的目標。
百里昭精心打扮了一番,甚至穿上了兩人初次見面時穿的那身勁裝。
“或許這會讓三娘想起曾經的我。”出發之前,他心里還十分的歡喜。
兩人是在百花樓相見的。
姜念薇目光便未曾離開過窗外那熙熙攘攘的街景,直至那個熟悉的身影,百里昭,手提精致盒匣,嘴角勾勒著溫暖的笑意,在人潮中穿梭而來。
那一刻,她的臉頰不由自主地綻放出一抹溫柔的笑靨,隨即,化作一聲輕輕的嘆息,悠悠回響在這精致的雅間之中。
“三娘,三娘,快瞧瞧,我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來。”百里昭的聲音里帶著雀躍。
“阿昭……先坐下,我們邊用膳邊聊。”
她特意吩咐了百花樓的大廚,烹制了幾道百里昭平日里最愛的佳肴,她想好好陪陪他。
“好,你看這個,我知道京城實在太過無聊,這是派人從崖州送來的,你看這個椰子粉,很是神奇,還有這個椰子,有那新鮮椰子,往昔你可是愛不釋手,時常念及。”
姜念薇忽地握緊了他的手,眼中柔情似水,“阿昭,你的心意,我全都知道,你也是我心里永遠的夫君。”
百里昭心中微震,片刻愣怔后,輕聲言道:“是我錯了,我定要想出其他法子,說服那些朝中大臣,此生此世,我百里昭只愿娶你姜念薇一人為妻。”
“如此,甚好。”
出乎意料的是,這一次,姜念薇竟毫不猶豫地應允了下來。
她面上還帶著柔和的笑意,“我心中有個愿望,想去五臺山虔誠祈福,等我回來之后,你就立我為皇后好嗎?”
“五臺山?那么遠?”百里昭皺了皺眉,顯然不愿。
姜念薇見狀,笑意更濃,“此行所愿,無非是為國家祈求太平盛世,為百姓謀求安康,更為我與阿昭求得一份長相廝守、百年好合的福祉,五臺山最是靈驗。”
“桃枝與憐雪的婚事一過,我就出發,最多也就一月有余,時下春光正好,萬物復蘇,正是出游的絕佳時節。”
見他依舊沉默不語,姜念薇輕輕咬了咬唇,繼續軟語相求:“一旦踏入深宮,我便如同籠中之鳥,再難有這般自由身,阿昭,難道你連我這唯一的心愿也不忍成全嗎?”
百里昭突然輕笑出聲:“我就說三娘你說得如此沉重,不過是想出去走走,我明白了,我答應你便是。”
“多謝阿昭的體諒。”她臉上露出了明媚的笑意。
百里昭已經許久沒有看到她如此笑了,“只要你喜歡,去哪里都可以。”
用完膳之后,百里昭又囑咐了幾句,這才準備回了宮中。
臨走之時,姜念薇望著他一身打扮,“阿昭,這樣穿,真是好看。”
“三娘喜歡,以后我便天天穿給你看。”
姜念薇的目光追隨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,心中泛起不忍。
“你可知道,要讓一個男子放棄深愛之人的最有用的方法是什么?”
鄭長空聞言,眉頭微蹙,搖了搖頭,腦海中閃過幾個可能的答案:“是另嫁他人,讓他見證你的幸福?還是另尋新歡,讓他明白情已逝?又或是,狠心地傷他至深,直至心如死灰?”
姜念薇輕輕搖頭,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:“阿昭不會的,他的執著,我比任何人都清楚,未唯有我死,他才會真正的放棄。”
“姜姑娘,這萬萬不可。”鄭長空連忙勸阻。